庆新春•阅读时间 | 春节奖状贴满墙

1985年，我读三年级，那年的腊月二十二，我获得了人生中的第一张奖状。那张奖状被我小心地卷成筒状，轻轻地握在手中。放学后，我一路飞奔着回家。

到家的时候，父亲正在院子里梳理芦苇。芦苇梳理干净了，码成垛，会有人赶着马车来收购。卖芦苇所得，是我家一段时期里主要的经济来源。父亲弓腰梳理着芦苇，苇絮飘飘悠悠地飞起来，挂在门楣上，落在树梢上，落满了父亲的灰布棉衣。

我推开栅栏门，急不可待地大声告诉父亲我得了一张奖状。父亲不再梳理芦苇，他拍拍手上的苇絮，从我手中接过奖状，展开来。父亲识得奖状上的字，奖状上自己儿子的名字，以及那油黑的“三好学生”四个大字，给了父亲莫大的欣慰。父亲端详着奖状，喜悦从眼睛里透出来，在脸上绽开。父亲说：“好，好啊，有出息！”他走进屋子，告诉正在和面的我的母亲，他们的小儿子德智体全面发展，是个“三好学生”呢。

临近春节，父亲不再梳理芦苇，他要忙年了。父亲领着我去供销社打酒，酒打上了，父亲看到了柜台里的钢笔和墨水。父亲问过了价格，钢笔和墨水的价钱几乎可以买一斤好酒了。父亲却没犹豫，他对那个粗辫子的女售货员说：“孩子今年考得好，发了奖状了，给他买支钢笔买盒墨水吧。”

年三十，父亲早起熬了浆糊，贴春联，贴过门笺。春联红衣墨文，过门笺五彩霓裳，屋里屋外洋溢着过年快乐祥和的气氛。父亲忙完这些，开始端详屋子里的东墙，东墙上贴着新鲜的年画。父亲对我说：“奖状贴在年画右边吧。”我把奖状端端正正地贴好，父亲退后几步，看看年画，又看看奖状，说：“奖状比年画可好看多了。”又对我说：“好好学习，争取每年都得一张奖状，这样，我们过年就可以不用买年画了。”

那个年，我感觉父亲母亲格外高兴。正月里，有客来，或者有街坊邻居来我家闲坐，看到墙上的奖状，定会啧啧赞美，这让父亲母亲心情愉悦，脸上大为光彩。

那年以后，我立志一定要努力做一名好学生。上了初中，我几乎每晚都会在自己的卧室里，看书学习到很晚。我在卧室里学习，父亲在隔壁房间里静静地坐着，陪着我，就连咳嗽，也是尽力压低声音。以至于村子里放电影，我不去看，父亲便也不去看。墙上的奖状也一年年多起来。每年我领回奖状，父亲都会笑着，由衷地赞美着，仔细地贴在墙上。父亲大约是在以这种方式，给予我鼓励吧。

我参加工作很多年后，老屋翻新，房子里许多老旧的东西都处理掉了。父亲把墙上泛黄发白的奖状一张张揭下来，放进柜子里。父亲说：“这是孩子从小到大的荣誉，不能丢。”

父亲去世已有三年。又到春节，我握着笔给学生们写着奖状，忽然想起我的学生时代，想起我的父亲，眼中不觉有泪。